還願

地上像是飄散著霧氣，若有似無的，
但近眼一看，卻又能看見霧氣翻騰如同雲一般的，
更令人訝異的時，無論你怎麼仔細觀看摸索，
也無法發現底在哪裡，像是你正騰在雲霧之上。

抬起頭來一觀望，這個地方四處環樹，
不遠的地方有棵比其他樹都要更大的樹，
我輕抬腳步緩緩朝那方向走去，
邊走我還不時的四處瀏覽著，
那樹雖是櫻花樹，但樹枝上卻出人意料的結了桃子，
正當我還在思索櫻花樹結桃子的事情時，
已經差不多走到了大樹邊。

走的越近才發現這大樹比想像中的還要雄偉，
大到像是可以遮蔽住天地一樣，
大樹下有著一名白髮蒼蒼、長的十分和藹良善的老爺，
他依著石椅坐在石桌旁，
那石頭桌椅不像是刻意雕刻而出的，
反到像是渾然天成的，
我起初以為那老爺再做與一般老爺會做的事情，
像是下下象棋、品品茗之類的，
但在走近一看，發現老爺手中握著兩個人偶，把玩著，
老爺神情專注、皺著眉嚴肅的看著兩個人偶，隨著老爺眉頭一鬆，
便從掛在身上的布袋中抽出一條紅繩將兩個人偶纏繞住，
那線似乎不會用盡一般，只見老爺纏了一圈又一圈，
幾乎要看見不人偶了，老爺才心滿意足的，將紅繩剪斷，
接著只見老爺將人偶向上一拋，卻沒有掉下來，
我順著老爺的動作我望上一看，
不看沒發現，這高大的大樹樹枝上，吊著密密麻麻的人偶，
有像剛剛老爺綁著一樣，成對的，有些則是獨自一個人偶懸在樹上，
另外還有些則是兩個人偶，而其中一個已經快要從纏繞的線中掉出，
搖搖欲墜的。

我再看回老人的時候，才發現老爺已經盯著我看了，
正當我不知所措的時候，那老爺朝我招了招手，
意示著要我走到石椅邊。

「孩子，你終究還是來了。」　老爺看著我，眼中帶著悲傷的說著。

那老爺的聲音很渾圓、厚實，音量恰到好處，令人感覺十分舒服。

「你先坐下吧。」　我隨著老爺的指示坐了下來。

坐下後，我便盯著老爺觀看著，試圖從腦海裡找出這個人的一切，
但老爺像是看透了我一般的說了話。

「我是月老。」

我聽完，稍稍瞪大了眼，但一會便又收回驚訝，
像是想到了什麼的，臉上抹起一絲淡淡的微笑。

「不知道該說你是聰明細膩過了頭，還是痴傻到讓人不知所措。」

老爺又再次看穿我。

「大概都有吧.....」

我眼裡帶著笑，表情愉悅的看著老爺。

「好了好了，斂起你那張假皮囊吧，騙的了別人，騙不了我的。」

老爺一說完，我便收起了笑，低著頭半闔著眼。

「這才是你，傻孩子。」

老爺眼裡還是帶著濃厚的哀愁看著我，像是在可憐我一樣。



「這樹是姻緣樹，世間所有人都有人偶，每當一個出生時，
這大樹的樹枝上便會有一個果成熟，化成人形，
果人上頭會寫著那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。」

我邊聽著老爺著說著，邊仰起頭看著樹上的果人，
雖然密密麻麻的一整片，目不暇給，但仔細一看，
果人身上果真寫了字。

「每當緣分一到，便會有一對果人自樹上掉下，
我只需要觀看確認這兩人的生辰八字以及姓名，
然後觀看在塵世間的兩人是否相愛至渝，
若確定無誤便用紅線將果人纏緊，在擲回樹上便可。」

「所以樹上獨自一個的果人是緣分未到嗎？」

「是的，孩子，
那想必你也一定能猜想的到成雙卻有一方鬆脫的果人是什麼涵義了。」

「緣分盡了......」

「哈哈哈哈，機伶，機伶。」

老爺開懷的笑著。


「那... 我的果人呢？」

我想只要是人，如果真能碰上月老的話，
也一定會問一樣的話吧。

老爺聽完我說的話，便止住了笑，方才那股悲傷憐惜通通回來了，
老爺不語起身的走了起來，我緊跟在老爺後面，
走沒多久，老爺停下腳步，手向上一伸，
那樹像是有生命一樣的，緩緩的將樹籐下降，
長長的樹籐尾端，綁著一個果人，老爺將那果人遞給了我，
我輕柔的握著果人，上面的確寫著我的生辰八字還有名字，
我用指間撫著人偶。

「若他此生可以和深愛的人在一起，白頭偕老，人生順遂，
你這輩子就不要任何愛情。」

老爺在我身後淡淡的說著，我聽聞後打了個顫，
然後緩緩的低下頭，一句話也沒說。

「孩子，這是你十七歲那年愛上那男子許的願，沒錯吧？」

我還是握著人偶，不敢抬起頭來，默默的點了點頭。

「你不反悔？縱使你們現在已經分隔兩地數年，已毫無瓜葛。」

「那...他真的會如願嗎？」　我不捨的摸著我的果人問著。

月老走回我的面前，唸出那男子的姓名，還有人生。

「享年八十，育有三子，兒孫滿堂，與心儀之人白頭偕老，鶼鰈情深，
人生順遂無病無痛，直到老死，這樣你可滿意？」

我抬起頭，眼神堅定的看著月老，又露出微笑。

「唉，傻孩子....你本性聰明機伶，
前世因難過情關，終日鬱鬱寡歡，得病後許下只願下一世能夠幸福一生後，便　仙逝，我本以為你這世能夠得以所償，卻沒想到你還是情關難過阿。」

月老疼惜般的摸著我的頭，眼裡帶著淚。

「那，他立的願也會實現嗎？」
我像個小孩一般的渴求著月老的回答。

「若你下一輩子生為女子，而他為男子，便娶你為妻，
若有食言則投入畜生道？」

聽完月老重覆著當年那男子說過的話，我不禁滿懷悲傷，點著頭回應著。

「是他的肺腑之言沒錯，但傻孩子呀，你忘了後來件事吧。」

月老說完，我像是想起了什麼，睜大了眼睛看著月老，
嘆了一口氣後，便哀淒的笑著。

「後來...我覺得這樣很自私，因為他一定也想和在一起一輩子的女子，
下一輩子再繼續，所以我決定遺忘他立的誓，等到他這輩子過完，
一定也不記得，這樣他下輩子便可和女子再續前緣.....」

月老也深深的嘆了一口氣，搖了搖頭。

「縱使知道實情了，他下輩子也不會娶你，你也不後悔？」

我依舊看著月老，點了點頭。

「痴人啊，痴人....人痴心更痴，莫非難道真是你上一世欠了他，
這輩子該還的....」

月老說著，接過我手中的果人，然後從袋子裡拿出剪刀，
硬生生剪斷果人與姻緣樹之間的聯繫，剪斷之後，月老便將我的果人，
收入懷中。

「你這輩子將不會有任何愛情，你還願了，回去吧.....唉。」

我習慣性的笑著哭泣，不發出任何聲音的，看著月老，
甜甜的笑著，滿臉已都是淚水，和月老道謝著。

「月老公公...謝謝你。」

然後深深的鞠了個躬，然後很疲憊的閉上了眼，只聽見月老邊說邊走遠了。

「用自己一世的幸福來換所愛之人一世的幸福，傻子...真是傻子啊....」





等到我再次張開眼的時候，我躺在我的床上，
窗外已是凌晨的天光，我滿臉都是眼淚，
意味深長的笑了.......




還願，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