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燈

繁華喧鬧的城市，
車水馬龍川流不息著，
就算已過了午夜，還像是個不夜城般不肯入睡，
只要是有光映照的地方，就一定會有陰暗，
在城市不起眼的角落和夾縫裡，
苟延殘喘活著的不只有動物而已。

在城市的背面，只是隔了幾條街卻寧靜的像是其他世界，
安靜的，似乎連冷氣機滴水落下的聲音都能聽見，
看似安詳的街道，突然傳來一聲巨吼，
接連一串應接不暇的破裂、拍擊、悶叫聲。

下個瞬間，砰然巨響，
其中一戶公寓的大門被推開，
一個男子凌亂著髮絲，身上的衣服被撕扯般的破爛，
只見他搖搖晃晃卻又吃力的向前走著，
若不顧他行動緩慢又幾次跌坐在地板上，
用逃來形容他的動作可能更為貼切；
他終於在幾個巷子之後，轉進房子與房子間的夾巷裡，
蹲坐在滿是汙濘的垃圾桶旁邊，隱入夜色與陰影裡面。


正當男子躲進巷子的瞬間，方才大開的公寓大門，
一名身材高挑、體格雄壯、長相粗曠的男子走出，
衣著不整的搖晃著身子，滿臉通紅，渾身酒氣，
若不是身上穿著還算得體的衣服，
很容易就會被誤認成街上的流浪漢吧；
粗曠男子含著醉意，嘴裡咕噥著一些粗俗露骨的話，
也不知道指著什麼方面的，咒罵著。




「沒關係、沒關係，等他睡醒就好了。
沒關係、沒關係，等他睡醒就會來帶我回家的。」

遠處狹巷裡的男子，雙手抱膝，把頭埋在雙膝之間，
微微的顫抖著，嘴裡細細的唸著；直到男子的叫囂聲消失，
腳步聲漸遠，鐵門被用力的關上之後，瘦弱的男子才敢抬起頭來。

男子一抬起頭才發現，
不算好看的臉上幾乎滿是青色、黑色、紫色的淤青，
有些瘀青較淡，似乎像是有些時日了，
但在舊瘀青旁又添了些其他顏色鮮明的瘀青，
整個臉左一塊右一塊的，像是花貓般的斑點。

突然傳來一陣咕嚕聲，只見男子先是按著腹部，
然後輕咬了下唇，動作緩慢的打開了一旁發臭的垃圾桶，
不顧骯髒的將手伸入裡頭，挖掘尋找著些什麼。


就在男子丟出一大堆不能食用的垃圾之後，
只見他突然停下動作，手裡捧著什麼般，
蹲坐回原來的坐姿；待定眼一看之後，
才發現手裡捧著的是一個沾滿垃圾的油燈，
油燈就像是我們小時候印象裡，
一千零一夜神話裡的阿拉丁神燈那樣。


男子也像是憶起這樣的故事，從方才驚慌的表情，
轉變成充滿笑意的，他拉起身上部分還算完整的衣料，
仿著神話的裡的劇情，用布擦拭著油燈；但任憑男子怎麼擦，
油燈並沒有像神話故事那樣跑出精靈。


男子嘴角微笑的曲線漸漸的落下，
失落的他把油燈揣在懷裡，然後又笑開了，
不是那種開心的笑，而是無聲的哼笑，
像是在取笑自己磨擦油燈的可笑舉止吧。



也許是夜深了，風漸漸大了起來，
路旁的行樹，樹梢隨著風輕輕搖擺著，
也不知道是什麼蟲，被喚醒般鳴叫了起來，
像是在宣告著，時間已經很晚了。

躲在巷子裡的男子，被剛才的一陣風，
吹撫起一身的疙瘩，他畏寒的縮了縮身子，
試圖從縮捲起的身體裡感受到一些暖意；
一串熟悉的咕嚕聲又從男子的腹部傳出，
飢寒交加，瘦弱的男子終於像是受不住般的，
從細小浮腫的眼睛裡，流出斗大的淚水，
一顆一顆的往下墜，低落在骯髒的油燈上頭，
雖然沒有什麼精靈，但男子見狀還是像怕玷汙了什麼神靈般，
趕緊用衣料擦拭燈上的淚水。


正當男子緊張的擦拭著時，
油燈的開口突然冒出了一陣陣藍色的輕煙，
煙霧像是有生命般的凝聚在一塊，
男子見狀興奮且吃驚著直盯著看，
不消一會，煙霧漸漸散去，
但卻沒有預期中，沒有腳拖著長長的尾巴連著神燈，
穿著中東衣物的精靈出現，在煙霧下現身的，
是一個穿著筆挺的黑西裝、黑皮鞋，衣冠楚楚、五官端整的男人，
唯一說的上特別的大概就是男人的頭髮和眉毛，
都是尊貴的寶藍色吧。


精靈緩慢的睜開雙眼，露出碧藍輕澈的瞳孔，
像是能看透一切的事物一般的神秘；
他俯視著做在地板上，手裡捧著他的神燈的骯髒醜陋的男子，
精靈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嘖了一聲，
像是在嫌棄放他自由的男子竟是如此低下一般，
但這樣的情緒轉眼即逝，精靈開闔漂亮的嘴唇，
不太甘願的用冷酷的語調詢問幾千年來，例行的句子。


但，卻又和預期的不同。





「你把我釋放了出來，你可以從我身上得到一個願望，
但這個願望不能太大，必須是在我能力範圍可及的。」

精靈說完，又低眼看了弱小的男子一眼，
而男子嘴巴稍稍的開啟著，傻楞楞的看著精靈；
精靈見狀，清了清喉嚨般的發出聲音，提醒著男子。
男子回過神來，闔上嘴巴、眨了眨眼、
用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，像是怕在神靈面前不夠整潔一般的，
弱小的男子再度望著精靈。

「精靈先生，你……長的好漂亮喔。」
男子崇拜似露出一笑，但卻不噁心，
反到流露出一種發自內心的純真和嚮往。

「嘖。」
被誇獎的精靈像是聽膩了這樣的言詞般，不屑的發出聲音。
「你可以許願了。」
精靈不等男子的回應，立即又提醒著男子。

男子的動作由蹲坐著，轉變成虔誠的跪坐著，男子聽精靈一說，
便偏了偏頭，仔細著思考著。


「精靈先生，我希望我可以得到幸福。」
男子抬起頭，仰望著精靈。

「不可能，這個不可能實現，你再想一個吧。」
精靈想也沒有想般的，隨即就回答了男子。

「那，精靈先生，我希望我可以和你長的一樣好看。」
男子思索了一會，又向高高在上的精靈先生提出第二次願望。

「呿，你是不是沒照過鏡子啊？你長這樣怎麼可能變成我這樣呢，
這個也不可能，你再想一個吧，實際一點吧。」
精靈放縱的連形象都不維持了，
還把雙手插進西裝口袋裡，
換了舒服的姿勢。

「那……我希望我男朋友可以愛我，不要再打我了。」
只見男子被精靈羞辱也沒生氣，還認真的思考了下一個願望。

「哼，這個也不可能，下一個下一個。」
精靈輕蔑的揮了揮手，揮動手的同時，
還從手中撒落一些寶藍色的亮粉，
但在落地之前就從空氣中揮發消失了。


就這樣來來回回數十個願望，雖然男子的願望都不算大，
但精靈卻一一打了退票，時而不時的還會用言詞貶凌男子，
而男子也只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，像是自己許的願望真的很可笑般，
接受了精靈的拒絕，認真的思考下一個。


「你好了沒啊，你可以想一個有辦法實現的嗎？」
精靈現在翹著二郎腿，坐在半空中，不耐煩的詢問著。

「嗯…………啊！我想到了」
只見男子沉思已久，突然一聲驚叫，吸引了精靈的注意。

「你說來聽聽。」
雖然吸引了精靈的注意，精靈挑了挑眉，但依舊維持著一樣的姿勢。

「精靈先生，請你讓我成為精靈！」
男子笑開了嘴，眼神中滿是期盼的望著精靈。

「嗯…….很好，這個有辦法實現。」
精靈收起了二郎腿，腳尖落地，正視著男子。

「謝謝，謝謝精靈先生，謝謝精靈先生。」
男子聽見精靈的允肯，興奮得站起身來，不停的鞠躬謝謝精靈。


只見精靈動了動纖長漂亮的手指，閃亮的藍色粉末佈滿指尖，
像是聽得懂指揮般，在男子的週遭繞了一圈又一圈，
正當男子就要被藍色的粉末包圍時，精靈提出了疑問。


「為什麼你會想成為精靈呢？」
精靈沒有停下手部的動作，只是漂亮的輕皺了眉頭。

「因為……」
從藍色粉末的繞成的圈圈空隙中，
隱約還能看見男子的臉，開心著笑著。


不過男子還沒來的急回答，就被精靈的粉末的完全包裹住了，
越繞越緊，像是男子已經消失在其中，粉末縮成一個很小的圓，
砰一聲的，粉末四散，逐漸消失在空氣中，
而精靈也隨著粉末的迸裂，
消失無蹤了，唯一能證明剛才這些事情都是確實存在的，
只有一個老舊的油燈。




黑幕漸漸的從天際拉開，泛暈開來的是參了幾些天藍的白，
早起的鳥兒嘰嘰喳喳的開始了問侯，城市像是晚睡的孩子，
路上的行人寥寥無幾，有的幾乎都是早睡早起的老年人，
一個澎頭亂髮的女子，衣物灰黑到看不出原本的顏色，
手裡還提著破爛不堪的塑膠袋，
裡頭裝的也不知道是什麼奇怪的東西，
身上的惡臭薰的難得經過的人都捏著鼻子快速得繞過她來。

或許是想從垃圾桶裡找頓豐盛的早餐吧，
她熟練的打開和她幾乎一樣臭的垃圾桶，伸手在裡面翻攪著，
突然她停下動作，從垃圾桶中拿出一個沾滿垃圾的油燈，
她傻笑了一會，左顧右盼了四周，只四下無人，又走進了暗巷一點，
拉起身上的衣角，用力的擦了擦油燈，不消多久，
油燈的開口飄出一陣陣粉紅色的煙霧，
待煙霧消逝之後，一個眼熟的男子穿著筆挺合身的西裝，
少了瘀青的臉白皙潔淨，
唯一改變的是男子的毛髮通通變成了粉紅色，
粉色的男子滿是笑意的看著流浪的女子，語氣溫和的詢問著她。



「謝謝你，把我釋放出來，你可以擁有三個願望，
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，我都盡其可能得替你實現」

男子邊說還輕彈了手指變出一頓美味的佳餚，先讓女子止住饑餓，
然後從空中落地，蹲到與女子相同的高度，微笑的看著女子，
一點也沒有前一個精靈趾高氣昂的樣子，
反到像是準備好要好好聆聽女子的願望一般。


女子一邊急促的啃咬著食物，一邊又張口想說趕緊許願，
幾度差點被噎著，而男子則是輕撫著女子的背，要她慢慢來，
他會等她；一頓溫飽之後，女子滿足的擦了擦嘴，
而和善的男子見狀開心的笑著，手臂一揮，一陣粉色的亮粉畫過，
滿地的杯盤狼藉瞬間消失。


隨後，女子心滿意足的向精靈提出了她的三個願望。



「請讓我變成全世界最有錢的女人，三餐溫飽再也不會受寒受凍。」

「請讓我變成全世界最漂亮的女人，大家的目光都能在我身上。」

「請讓我變成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，
有一個男人可以真心愛我一輩子。」


女子引頸期盼的看著精靈，希望他能夠實現她的願望，
讓她脫離這樣乏困痛苦的日子。


只見精靈男子聽完，輕輕的皺了眉頭，
然後伸出手來，輕輕的彈了一下，揚起一陣粉紅。








「好的，你的願望將會實現，請你幸福。」
精靈的嘴角仰起微笑的說著。





從高處向下看，只見狹小的巷子裡閃過了粉色的光芒，
待光芒消失之後，
從巷子裡走出一位身材高挑曼妙的女子，遠遠的走開。


而狹小的巷子裡，精靈卻早已消失無蹤，
唯有垃圾桶旁邊遺落著一只泛舊的油燈。